小女子台語歌入門

花了半天在想這一篇是要直接發臉書ＰＯ文，還是記錄在這邊。

本來臉書不需要費心就可以寫一篇，不費力不耗時，不講清楚就少些功課。

但想一想，臉書牆瞬息萬變，只要重大新聞一出，版面馬上就被洗掉了。

含這件事在內，最近已經有兩項壓在我的心頭沒發出來。

非正能量的靈感總要醞釀許久，正巧這件事打鐵趁熱，就先寫吧！

⚠️為避免誤會個別詞義，改正都會幫忙上正字供參

起因是網友跟我提了一下郭忠祐的新歌，說希望我看看歌詞。

先聽聽郭忠祐的新歌吧！

郭忠祐〈感動的心聲〉

詞／子儒、林從胤　曲／康希瑀、林從胤

一个人　恬恬咧吼　為無愛你的人困擾

阮聽你　慢慢投　哭過的清醒較重要

看著你　歡喜甲哭　敢有快樂代誌來到

大聲笑出　攏莫有煩惱

心疼你悲傷流的目屎　

有傷心的故事佮悲哀

毋管是放下抑是忍耐　總是會過去莫夠來

佮意你歡喜流的目屎　

有滿滿的感動在心內

毋管是這馬　抑是未來　攏笑咍咍

最近小女子會看創作者聽歌，要不是網友提醒，我是絕不會第一時間聽的。

一看那位「子儒」，我就想起過去無數次聽歌，都因為隻字片詞出戲，台語字詞的使用相當粗糙，連吃標準化詞庫的歌迷都嚥不下。

不過我並不會為了這種事就會發文，平時讀一遍詞、發發限時動態黜臭也就過了。

卻沒想到：原來我在五年前就聽過的某首歌，居然跟這首第一主打如此雷同。

閒話少說，來聽聽五年前的這首歌。

陳凱欣〈愛乎我知〉

詞／子儒　曲／林致成

一個人惦惦在號  為著無愛你的人困擾

阮聽你慢慢叨  哭出了後心會卡透

看著你笑那甲在哭  一定有快樂的事情來到

阮陪你作夥鬧  大聲笑出攏嘜有煩惱

心疼你悲傷流的目屎 

有傷心的故事甲悲哀 

嘸管是痛苦忍耐也是最後釋懷

哪有心事愛乎我知

甲意你歡喜流的目屎

滿滿的感動置阮心內

嘸管是經過多久的未來

希望你一生  過了清閒自在

對比歌詞，很清楚知道段落雷同、歌詞雷同，兩者相較改幾個字而已。

〈愛乎我知〉明顯稚嫩許多，歌詞有一些不知所云之處。

譬如「笑那kah咧哭」怎麼想都不像是高興的感覺，下面接「一定有快樂的事來到」，或許是想「安慰會有好事」，

但這樣直銜接，卻會讓人聽成「（判斷）已有好事來到」，前後句構邏輯相當不妥。

下一句「大聲笑出攏莫有『煩惱』」，為了押韻硬要插華語，的確是初學者愛用的招數，但也不是不可取代，

我會改成「大聲笑『kah煩惱走了了』」，把辭典韻腳查一查是必要基本功，且這旋律結構不緊湊，中間為字詞轉些音並不突兀。

副歌的「抑是最後釋懷」，「釋懷」二字讓人彆扭，說真的這個詞就是華語沒錯，台語同義詞最常聽見「放下」、「看破」，如果硬要合韻腳，取「排解」、「化解」較近，前面的「最後」也要改，我能想到的最佳解是「抑是會當排解」。

下一段，「佮意你歡喜流的目屎」怎麼看都不通順，「流」應是冗字，「的」這個字本來就可以在最高音，即使少掉一個「流」亦無傷大雅。

為什麼我說是冗字？「你歡喜流的目屎」的句構會讓人聯想到「你歡喜做、甘願受（的代誌）」，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喜極而泣的意思，倒不如把「流」拿掉，改成「佮意你歡喜的目屎」，問題瞬間解開。

再來看五年後的〈感動的心聲〉，用字是圓滑、成熟不少，顯然林從胤老師改過了。

但來看「哭過的清醒較重要」其實這是相當不精準的表達，因為「清醒」這個動作對比「哭」、「投」、「困擾」不是「重要」，而是「實際」、「有價值」，因為前面那些（為了不值得的人）的動作不是不重要，是沒用、浪費。

所以拉回來，我聽了這句話有點摸不著頭緒，可改成「哭過的清醒才是真」。

如果硬要押韻，那真的要整句改了，依照旋律，我會改成同樣意境的「哭過才清醒才～看透」。

後面這一句就改掉前面那個笑像是在哭的奇怪句法，變得非常通順。

可是主歌尾句「大聲笑出　攏莫有煩惱」又硬要插「煩惱」，可這轉為台語，也上下不同韻啊？

到底這個詞保留的意義何在？既不承上也不啟下，恰恰是斷裂主副歌的鐵杵。

這要改也不難，「大聲笑～苦莫吞落喉」既有動作上的連貫，也有心理的排解，音調由「苦」往下豈不剛好？

「笑『出』」本是冗字，一般在「笑出聲」才會寫「出」，剛好這裡結構也鬆，把「笑」放在中段空檔轉起來並不突兀。

副歌第一段沒啥問題，第二段還是延續前曲沒改「歡喜流的目屎」，在這補充：為什麼「悲傷流目屎」可以，歡喜不行？追根究底，一般人本沒想在開心時想哭，就算喜極而泣也是生理刺激現象，但歡喜＋動詞有主動的意思，用在被動流淚的狀況真的很奇怪。

曲調不同，和前版改的方式就不同，為求對偶，統一改成「心疼你傷心kah流目屎」、「佮意你歡喜kah流目屎」，同樣字數，感情＋kah＋動作的工整語法，讓人秒懂歌詞內容。

不過我個人是非常不喜歡這個安排：為什麼不管悲傷還歡喜一定要流目屎！？要我肯定不對偶，把後面改成「佮意你無憂愁的神采」！

有對偶無對偶的版本我都改好了，文法通順也沒有不美，說穿了這首歌到二賣也不到美的程度，頂多是真誠真摯，那麼用詞就要講求讓人速懂速入戲，用詞不精準、文法錯誤都是阻礙閱聽人入戲的大敵。

改作業改到這裡，其實如果只是這樣，我沒有必要發一篇文來探討。

只是我見瑕疵的歌詞改裝以後，居然也能被選為專輯第一主打，匪夷所思。

這就免不了我們歌迷多番檢視：到底多好的詞值二賣？

現在唱片製作不易，市場萎縮、歌手舞台愈來愈少，一張專輯十首歌，經過配唱、編曲、錄音、後製⋯⋯

每一首都應該精挑細選，以充分發揮歌手的特色與才華，怎麼能一挑再挑，最後挑到這樣完成度低的作品？

一路從明日之星群星粉到現在，我非常肯定時代培養藝人的專業，然而近幾年幾個後輩歌手走雙聲帶路線，台語選歌的品質相對低，有時候我聽著聽著耳朵都開始吃螺絲，更別說什麼享受其中。

即使在典型台語歌，歌手本身的台語程度、製作團隊本身的台語程度，曲詞作者本身的台語程度都成為很重大的問題。

這個問題也不只時代有，黃妃回到華特幾張，有些歌詞也是怪怪的吃螺絲，可是人家黃妃本身的台語功力可以彌補這部分，相較之下年輕歌手實在力有未逮。

今天要不是出了一曲二賣的事，我也不想講這件事，本來覺得同一個作者一詞二賣不至於天怒人怨，但進步空間如此大的歌詞還可以被賣兩次，也是讓我瞠目結舌！

我學台語是興趣、是文化親近，這些靠台語吃飯的人，台語程度怎能比我還差呢？

我給選秀歌手的寬容，大概也就三張專輯需咬字清楚、轉音滑順，五張專輯需能台語應答，這三五年難道不夠把台語練好嗎？

這年頭有心還是遍地找得到台語講的時代，母語有些小錯小螺絲大家也都說好棒棒，五年咬字還不到八成準，

要唱台語歌寫台語詞，入行多年卻毫無長進，到底是能力不足還是努力不足？

選這種完成度奇低的歌，我真好奇歌手在字裡行間，知不知道要做什麼表情表現？

這首歌能當主打，肯定不是歌手一人的問題，我只是痛心，從非典型台語歌蔓延到典型台語歌，創作者、製作團隊、歌手本人，已經沒有任何一條防線阻止台語歌語言、文化素質全面下滑。

歌迷雖然很支持歌手、公司因應市場變化改變路線，也能體諒成本縮減肉耳可聞的粗糙，或者歌手不用心或能力不足的詮釋。

但無論如何，種種落差都會削減我們聽歌的能量，如小女子一向是減分制，可能扣到80分不會買實體專輯，60分則不會去追外場、聽演唱會，40分可能ＭＶ凊彩翻、串流不聽了⋯⋯產業和市場就是這樣消失的。

錢的事沒辦法，詞曲品質和歌手表現能不能頂真控管？

詞曲聽唱有什麼不順就要斟酌修整，還要往好、往正確的方向不是改差，想要歌流行好學唱，就不要高拐讓人得看詞本才懂。

至於歌唱不要求跟母語世代的前輩們一樣自然，起碼要求跟歌唱班世代一樣標準，這點同公司看學姊就對了。

戒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