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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曲34以後,「台語歌華語化」成為一個熱門話題。

小女子本應在這時打鐵趁熱,洋洋灑灑說些什麼,但怎麼寫,似乎又會掀起更多的事。

華語化怎麼會是一個創意呢?大家早就在做了,我沒有說沒有談,是因為這牽涉太久遠了,

國民黨專政的華語政策超過半世紀,政府對華語音樂、媒體有意栽培,我們的品味和語感怎麼可能不受影響?要我們這輩的音樂人完全不摻華語思維去做母語音樂,實在強人所難。

像當過華語歌手的林東松老師,在《公視台語台-心 所愛的歌》受訪就自承:他就是用華語流行歌的思維去寫歌,這才有那麼多的精采作品。

我也很認同林東松老師寫的歌,其獨特和多元有目共睹,我也相信他的靈感來源也不只華語歌,他的作品風格是無國界之分。

音樂靈感來源沒有好壞,差別在於你基於什麼本位和立場去寫,我推過的郭之儀老師、林東松老師甚至張燕清老師,他們的作品都有華語歌的影子,不管是古典還是流行。

台語本就出身漢藏語系,要完全分割絕不可能,但他們的創作都能展現台語獨特的美麗,咬字、聲調、句讀都可以成為詞曲的點睛之處,使得這些歌如果換個語言,無論是客家話、華語、英語或日語,都無法充分展現作品的風華。

這就是以台語為本位創作,只有長久聽台語歌,或欣賞典型台語文化為主的歌迷才懂,不懂的人,我費多少唇舌也是不懂。

說真的,近年來得獎的「非典型音樂」與其說是華語化,更不如說是「去台語化」,在愈來愈少人以台語生活的當下,使用台語的情緒愈來愈陌生,對歌曲什麼段落拉長、什麼段落顫抖無感,才認為那些技巧沒有必要。

台語被抽乾了血肉,那些歌者的唱腔也沒有台語魂,所謂的語言淪為那些音樂創作的皮毛,盲聽聽不懂,照詞本聽也聽不出情感。

因為我們聽慣的是情緒傾注於音樂的語言,激盪則高揚、忍耐則顫抖,猶疑則會複點音階連發,那些和語言沒有連結的音樂,對我們來說就不是台語歌。

說回致力創作大家接受的華語化音樂,近年來最努力的就是時代創藝跟米樂士,不只創作風格,他們也傾注了華語唱片公司的資本去培養歌手,在風雨飄搖的台語歌產業中能做到這步,我十分欽佩,所以只要有感覺的歌我都會多推。

只是這兩個公司到這兩三年的作品,也都走上一條台語新創共同的不歸路:想要淺顯易懂的華語化,卻過於用力,所以忽視了詞曲中台語通順表述的本質。

簡單來說:一首歌首先要文詞通順、倒音不過分,讓大家順順聽才想聽第二遍,但為了讓台語初學的歌迷也能快速上耳,華語化蔓延到用詞上照翻,且不再顧及字詞的斷句是否通順。

正因為這原因,我一聽新歌就覺得某段彆扭、某詞怪異,剩下的也就聽不完。

我也聽得出,很多典型歌手為了適應這樣的華語化,唱腔變得不再自然,情緒不再鮮明,有些歌也有硬是後製掉尾音的痕跡。

這樣的演變在去年已經蔓延到各大唱片公司,也間接造成我懶得推歌、不想評論的主因。

因為我喜歡上的台語歌並不是這樣被斷手斷腳斷靈魂的樣子,我想聽到創作者寫出歌手恣意唱出心情的歌。

金曲獎評審真的很會挑,這次的入圍名單呢,女歌手有被華語化得過分的半典型台語歌,有抽血抽肉出來的非典型台語歌,有披著台語皮的華語歌,能讓我真心感動的一張也沒有!

真是的,喜歡的歌手被糟蹋成什麼樣子?那還不是這畸形的選拔標準害的?

我又不想唱衰自己人,乾脆就閉嘴當個看客,等結果出來再說。

頒獎過後我又猶疑:這一講,勢必又要講到自己人,這樣好嗎?

可是我聽到這次陳怡婷出的新歌,他自己寫的,跟郭忠祐對唱的主打,覺得不講不行:

華語化台語歌適切的、好聽的那麼多,怎能放著那披著台語皮的惡鬼出來招搖撞騙?

 

 

問題一:〈咱的故事〉這首歌,你喜歡男聲的唱腔還是女聲的唱腔?

這個問題我真想開投票箱,又怕公司和歌手誤會我是想評斷他們誰好聽,其實這沒有是非高下,只有喜好偏向。

陳怡婷的唱腔明顯偏台語,他一字一句不但口齒清晰,抑揚頓挫、拉轉音也都有轉換共鳴位置。

郭忠祐的唱腔明顯偏華語,他除了咬字做到標準,轉音十分不明顯,一字一音符斬釘截鐵,字句中間的氣也不連貫。

這就是台語腔的靈魂,其實台灣人講華語也受到台語影響,發展出很多連音,被其他華語區的人說「很溫柔在撒嬌」、「話都講不清楚」。

但其實只要是慣用台語,講得又清楚又黏才是正常,就像陳怡婷唱的這樣。

這兩人的唱腔,就明顯劃分「習慣聽台語腔」跟「習慣聽華語腔」的歌迷喜好。

這首歌本身是陳怡婷寫的,作為一個比鄭宜農年輕,久唱典型台語歌的創作者,他同時也受華語教育長大,這首歌副歌部分歌詞的密度,在典型台語歌少見,詞藻華麗描寫細微的華語抒情歌卻很常見,因為台語抒情歌更偏向在字裡行間留空,給歌手做更多表達情緒的技巧,但關鍵的幾句卻只用音階的輾轉來表達歌曲的情境,歌者的技巧相對保留。

簡而言之,這是一首有華語化,卻依舊典型的台語歌。

經過男聲女聲的示範,我們很明顯聽出女聲突出於男聲,並不是說男聲不如女聲,而是這首歌在台語唱腔的表現下更顯鋒芒。

可以想像如果男聲換同公司的彭正來唱,就是更典型且暢快淋漓的台語歌,畢竟一首歌典型與否也跟歌手的表現息息相關。

但我覺得這首歌未必想呈現那樣「典型」的效果,或許他就故意找了有華語腔的郭忠祐來詮釋,有層次、添加非典型,給這首歌更豐富的面相,也讓這首歌多點機會給不同喜好的歌迷聽,畢竟由唱腔就知道,喜歡郭忠祐的歌迷跟喜歡陳怡婷的歌迷重疊率很低。

 

問題二:你聽得出〈咱的故事〉是華語化台語歌嗎?

這是一個大哉問,我剛剛已經舉例這首歌哪裡華語化了,華語化是一種非典型元素,但絕不是唯一,這首歌在編曲、曲詞當然有其他華語化的地方,不過光是這首歌是否典型,就夠大家討論了。

我想不常聽台語歌的人,沒看文章一定說不出這首歌非典型在哪,畢竟陳怡婷在這首歌的表現相當突出,而一般人也說不出郭忠祐非典型在哪,他們只覺得聽陳怡婷這樣唱就是典型台語歌了。

說真的這樣的評語也很粗暴,我總是推薦那些說「典型台語歌只有演歌風格」的人去聽時代和米樂士,就是希望他們不要再說這些話,可惜這些人往往根本不聽台語歌,所以我推薦什麼也是對牛彈琴。

但其實呢,台語流行歌早在1990年代就不是演歌的天下了,江蕙和黃乙玲, 孫淑媚跟秀蘭瑪雅,隨便抓他們的成名曲哪些像演歌?即使有也很少,畢竟當時西洋流行樂也傾注到台灣來了,台語歌會變化不只受到華語音樂影響,所謂的音樂風格隨著時代變,可語言的音樂性不會變,只要不改唱腔、凸顯台語的音樂性,不管加入雷鬼還是電音都是典型台語歌。

反之,你只要聽到以前的典型歌手表現很彆扭的曲詞,而且不是歌手本身語言能力衰退,八成就是他們要適應現在去台語化的斷句、倒音和歌詞密度,以至於他們本身的唱功難以發揮。

我看過最離譜的歌詞,是讓氣足的歌手非要換好幾次氣去唱完的,如果你聽到歌曲中不正常的換氣或後製氣切,就是這麼回事,那些都是失敗的華語化台語歌。

在華語強勢侵蝕母語市場、音樂推崇無國界風格的現在,要評論哪些有華語化、哪些沒有並無意義,我們若以台語為本位去聽歌,自然就可以聽出哪些為典型、哪些為非典型。

我們要做到的是:不要拿非台語本位的歌為標準,影響我們對台語歌的評價。

金曲獎已經好幾屆用「突破傳統」為名頒獎了,可是什麼是台語歌的傳統?除了演歌誰也講不出來!

演歌也不是台語歌的傳統啊!那到底什麼是傳統?或許有人覺得所謂的傳統就是我們用技巧來表達情緒,但那樣的美,要不要都只是歌手的唱腔取向,何須「一再」突破?

這些評審,被什麼影響了選擇標準?

一首歌再怎麼非典型,還是要以台語文化為本位,我就算再怎麼沒興趣,還是認同流氓阿德、謝銘祐的歌用台語唱比華語有特色,這是創作者對語言文化的認同和尊重。

不管現在使用什麼語言生活,你創作時用什麼語言去想像世界,從歌曲聽得出來。情緒、情感、性格的表述,各個語言都有不同,茄子蛋的〈浪流連〉為什麼紅到國外?因為他的曲詞嵌合文化的不可取代性,聽起來才會這麼和諧。

用詞多淺顯都無所謂,你用台語吼出的「幹你娘咧」就是跟華語的「操你媽」聲勢不同,不懂這兩種語言的人聽到亦有不同觀感,這種特色融入音樂,就是那個語言的「典型」元素。

如果你不懂這種音樂性,那你也聽不出來什麼是台語歌、什麼不是,更遑論分辨什麼是華語化台語歌、什麼是去台語化台語歌了。

分辨不出來,就不自覺會受他語音樂的標準影響,來評論台語歌是否創新、好聽、引領流行,還是「原地踏步」

而在母語音樂之前,最大的障礙就是現在大家都用華語生活!一個平日不欣賞台語歌的人,怎麼可能不受華語影響去評價台語歌?

對這個語言沒有尊重和理解的人們,一般人或許就直接不聽典型台語歌,但做為評審,就是全盤否定典型台語歌深含語言的文化價值,認為它應該被時代淘汰,多麽諷刺的是,這些評審或許還包含深耕在此的圈內人,他們不懂自己掌握了多珍貴的技藝,也覺得自己應該改變。

 

問題三:你認同台語的音樂性嗎?

小女子是樂評,通常我只關注音樂,我看到一堆人在罵得獎者上台不講台語,我覺得好奇怪:

音樂人用音樂作品發聲,你們都坐視華語歌入圍台語獎還中了,怎麼上台一兩句生氣成那樣?

這次《水逆》雙料得獎,都沖淡了我對阿吉仔得歌王的喜悅。

評審玩慣的招數,就是要突破下限的時候,同時要給真正的台語歌迷安慰劑,阿吉仔就是他們投餵的安慰劑,很遺憾,他真的實至名歸。

鄭宜農的作品,怎麼算是台語歌?他突破了台語皮的下限,連用詞都照翻華語,這些一點都不創新,早在郭之儀老師的作品就頻頻出現華語照翻的「明天」,在時代最近幾張,也常常出現一個兩個那樣違和的詞。

出現那樣的詞,一個我都覺得尷尬得不想推,你這不只一個,還成串出現,造詞成句,評審也太偏心了,這種創作方式早就不是一兩天了,在很多不成熟的詞曲作品都可見,在鄭宜農一切都唱得通了?

我真為鄭宜農提出背書的幾個詞曲大師感到難過。正因為鄭宜農打著那些大師的旗號合理化自己的「華語創作」,歌迷都懷疑他們的專業是不是見人降智了。

然而呢,在入圍階段所有台語文化人都視而不見,卻因為鄭宜農一句台語都沒有講才掀起討論?

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很多人都只樂於「如何學台語」、「如何講台語」、「如何推廣台語」,卻忽略台語也是人們用來生活、用來表達情感的媒介,是充滿感情的載體,這些獨特的表達方式加入歌曲中,才是台語歌不會被取代的靈魂所在。

沒有台語特性的台語歌,憑什麼讓人趨之若鶩?

你如果只愛去台語化的非典型台語歌,愈非典型愈愛,要不要審視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喜歡講台語?排除母語文化使命感,而是你真的對這個語言有感情、想用這個語言表達你的喜怒哀樂。

小女子非母語人,從小就喜歡看台語劇,很喜歡他們誇張的表述,正是八音分明的抑揚頓挫讓我喜歡台語這個語言。

我沒有母語環境,看劇學舌總覺得不夠,台語歌彌補了我語言能力不足的空缺,曲詞切合的加成,讓我堪用這個語言表達我的喜怒哀樂,我可以用各種技巧來釋放自己外溢的情緒,台語的咬字發音和共鳴位置都是符合我性格的熱情張揚,唱典型台語歌讓我身心舒暢。

正因如此,我看到一堆推廣正統台語的人喜歡非典型台語歌,讓我打從心底無法理解。

喜好非典型也沒關係,總歸還是台語歌的範疇,只要音樂作品聽得出是用台語打造世界觀,我就覺得台語人喜歡也有道理。

但《水逆》一作讓我懷疑,是不是有人口口聲聲要講好台語,事實上對什麼是台語根本沒概念。

那些曲調、那些詞句,除了咬字以外,跟台語沒有任何關聯,性格?氣口?共鳴位置?聲調?斷句?文法?文化?歷史元素?一分都找不到。

打著音樂為名就可以叫那些華語詞句為台語?那我日常這樣照講卻不行?哪有這種雙標?

你要那些努力學台語講台語的人聽什麼好?作為台語文化推廣者,寧可不要有這種負面教材誤導人才對啊!怎麼還要感謝他推廣創意華語為台語?有這種推廣範例,在台語文化面前根本丟臉至極

鄭宜農要創作這種台語皮華語歌,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可明明是用華語本位去寫的作品,就不要妄想能代表其他語言,今天會讓他得獎,實在是這批評審的專業能力有問題,無法判斷這張實屬華語而且還評為創意之作。

也是啦,評審長都表示台語、客語都是華語了,身為代表金曲獎的評審還親自否定金曲獎分語言的意義,這自打臉賴皮的說法我也是大開眼界。

 

而我們輿論也不夠聚焦,事實上他就是華語創作無誤,擺在台語歌也實屬不堪入目的學齡前塗鴉之作,我們居然還要正正經經討論他為什麼不該得獎?

這整個過程都是台語金曲獎之恥。

任何認同「台語有音樂性」的文化人,都不會認同這一張是台語音樂,也不會推薦人去聽,更不會驚訝鄭宜農在台上也不講台語——

他投這張專輯給台語獎項,本身就是對台語的輕視。

一個台語都還牙牙學語的初學者,身為音樂人不好好了解這個語言的音樂性,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扭曲、創造了另一種華語的表達方式,卻大方地把自己的歌名取作「人如何學會語言」,他覺得自己這樣就是學會台語了呢

而我們的評審非常認同,認同的方式就是給他大大的兩個獎。

還有台語母語人對他的創作如獲至寶,或者認為無感:這不過就是台語音樂的一種表現方式,也樂見這種亂七八糟的「台語剪貼簿」當做台語歌傳播。

同理,這也難怪很多台語推廣者說服不了別人,因為他們自己都不認同自己的語言有多少內涵。

這次的金曲獎就像照妖鏡,照出了大家心中到底嚮往、欣賞的是什麼東西。

像華語流行歌那樣編曲精緻、曖昧,歌者的唱腔要像華語歌那樣溫柔婉約粒粒分明毫無氣口,字裡行間什麼技巧也不用,只給聽眾音樂的饗宴、歌詞的意象。

「台語」只是表演道具,想得獎歡迎來做,因為母語就是這麼卑微,只要你願意沾邊我就給你獎

不要美化它是華語化台語歌了,披著台語皮的他語怪,正式入侵。

 

 

現今台灣音樂界以華語為主流,是歷史共業和洗腦遺毒,不是華語音樂有多優秀突出。

台語歌華語化,是台語歌在語言市場萎縮後不得不為的選項,歌迷可以接受洋化、日化的非典型台語歌,又怎不能接受華語化台語歌?

只要台語的靈魂仍在,都會被真正喜歡台語、仰仗台語的人們所喜愛。

演歌化即是如此,現在的華語化也是如此,西班牙語化、原住民語化也十分樂見。

我這次隨手拿出的新歌,就是一首華語化,卻也富含台語特色的好作品。

這樣的好歌千千萬萬數不清,絕不只有時代有,只要專門做台語歌手的公司,都可以多多挖寶。

期待大家多多聽近年的台語新歌,激勵台語唱片公司製作出符合台語血肉靈魂、也有主流品質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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