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台語歌入門

如果要比優秀，我們或許不會是第一名，但我們絕對是最享受創作的第一名。

圖/✹✹Lāu-jia̍t hoah-siaⁿ 鬧熱喝聲✹✹粉絲專頁 （如有侵權請告知，收到通知會立刻下架）

這篇文章擴散比想像中快⋯⋯認出我的各位請不要公開認親，私下拍拍我就好，感謝唷

前言

因緣際會，小女子得知「鬧熱喝聲」這個活動，當時就對流行歌詞創作這梯非常有興趣。

我聽歌超過二十年，愛唱歌也喜歡塗塗寫寫，在這期間不是沒有想過試著寫詞，然而有多種原因使得我一直沒有動力去研究這門學問。

1.缺乏母語環境的精準使用：無論是用詞還是文法，主要來自千禧年代的連續劇，日常跟人台語聊天的機會也相當少，對方發現我程度不夠，都會「體貼地」切換華語，雖然我很努力開口，依舊無法講到最道地的日常，詞庫也很難擴張。

2.感情表達的限制：小女子縱然滿腔感性和熱血，但轉化為文字時都習慣先系統化，顯得直白理性，對我來說抽象表達較難感受或同理，而歌詞需短而精，不能避免虛虛實實的轉換。

3.於歌曲創作的陌生：雖然愛唱愛哼，小學時代更學過鋼琴三年，但說到音樂或歌唱天份，我可以很清楚說自己沒什麼慧根，也想像不出要怎麼憑空生出詞曲。

結合以上三點，即使陸續有創作者曾來熱情邀稿，小女子也遲遲沒有邁出那一步。

這次能參加，也要感謝神秘好朋友的邀請，告訴我大概是什麼樣的營隊、什麼樣的課程，讓我覺得即使不是出身音樂科班或台語專業，好像都能輕鬆參加，於是欣然決定申請。

這次的營隊由文化部贊助，臺文館主辦，包吃、包住、限人數，因此申請還需審查。

我不知道標準在哪，不過我申請內容一律寫漢羅透濫的台文，直陳沒什麼擅長的樂器，再附上最活潑的生活照乙張，沒幾分鐘就送出了。

宣傳＋報名期8天，我覺得有點太短，這次是私心想參加所以故意沒有在粉專宣傳，但光一個禮拜也實在擴散不出去。

果不其然，到場大部分是台語系師生，以及本來就密切注意文化部母語活動的少年音樂人，少數的散客我算是好友鬥相報，也有些是關注文學館活動的路人。

課程與師資

課表事前有公佈，內容中規中矩簡單好懂，我覺得團隊有用心在找老師：孩子王阿達代表的是樂團文化，曾立馨代表獨立創作歌手，朱頭皮是老牌非典型台語音樂人，莊毅冠、陳珍儀伉儷則是在地民謠創作，大家都有自己的靈感來源以及創作邏輯，我抱持開放性的心態學習。

因為本文書寫到很多不同的「老師」，在此把講師們稱為「先生（sian-sinn）」。

第一節課阿達先生因為用詞和教課邏輯偏華語本位，因此被在座的台語老師們稍微指摘，因我了解這營隊的規劃有多緊湊，講師定案到開課不到一個月半吧？企劃團隊在收到學員資料後未能來得及整合給講師，使得阿達先生在規劃課程設計時誤判了學員的組成，來不及改正十分合理。

從課程內容還有設計互動，看得出阿達備課的用心，雖然程度較基礎，但他提出要用詞精準、使得歌詞生動，這個道理我有學到。此外從生活熱愛以及有感的事物著手，這也是我在學習書寫的部分。

像流行歌發展史這一塊比較學術，黃裕元先生我不認識，我自己上過簡上仁老師的課，講的內容大同小異，偏向流行台語歌的緣起、形成和茁壯，但1970到2000的流行又是如何演變？並沒有特別著墨，是比較可惜的地方。

莊毅冠＆陳珍儀先生讓我很是驚艷，其實我一直想書寫關於在地音樂的部分，包括王昭華老師的作品一直在我的待寫名單裡。雖然著眼點小，但貼切記錄我們在這片土地生活的喜怒哀樂，靠山吃穿、臨水生情⋯⋯寫到的細節都令人感觸，加上陳珍儀先生的民謠唱腔十分悠美，雖然不是音樂會規格，但也著實過了音樂會的癮。

我從小搬過幾次家，其實沒什麼「故鄉」的概念，比較有感的是曾經去父親老家考察，了解我的血脈和這片土地悠遠的連結。而我本身就代表多重文化相互融合的傳承，我努力把它們留住。

之前曾立馨先生有讓我幫忙推廣他的專輯贊助專案，我也有聽過其中兩首歌，總覺得現場還是比較精采，這大概是製作上收音、混音偏重的關係，當去除華麗的裝飾，回歸到單純人聲詮釋，好不好就是你的功力展現。

在創作上他也給了很多發想方向，情感所在、興之所至，我總覺得這就是現在的創作導向：不是為唱出聽眾的心情，而是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給觀眾，當然，畢竟現在創作環境、市場不比以前，推己及人才能維持最基本的動力。

然而要如何維持和聽眾的高度共鳴，這也是獨立創作者要思考的問題，因為創作歌唱都自己來，即使有製作人，製作人如果也是同類型的獨立音樂人，很容易就會陷入舒適圈裡。

當然目前金曲是獨立音樂當道，但創作只求偶一得獎，不需要尖叫和掌聲嗎？像樂團音樂那塊，創作和演奏都有強烈的性格，和聽眾的互動緊密，聽的不是藝術也不是文化，算是信仰。只有一個人自彈自唱，很難達到這樣的緊密，那創作歌手的成就感何去何從？

最後朱約信先生的課出乎我意料，全課都在講倒音，以音樂人大前輩豐富的經歷、宏觀的視野，雖然顛倒音是台語歌創作很需要注意的一環，但總覺得兩小時的課就這樣，有點不滿足啊！當然他有講到進入台語歌創作的契機，但這30年他做了什麼？路線的轉變？我覺得很多人，包括我還是很想知道。

其次就是講到鄭宜農改回聲調的部分他很滿意，但鄭宜農歌曲的語言問題又豈是倒音而已？講得好像改掉倒音作為台語歌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只抓倒音而忽略其不通順的語法和華語直翻造詞，我是覺得離合格遠得很。

所以說這堂課單只抓倒音而不講其他構成台語歌之所以是台語歌的基本要素，有點偏狹。

合作創作

學員分成六組，每一組都有擅長樂器、擅長台語文的人才，我這組亦然。

我覺得我實在很幸運，同組夥伴們都富有才華，不但台語文流暢，樂器也不只一種。

然而最可貴的地方是我們誰都不自專，樂意傾聽他人的想法——畢竟創作人相輕，我聽過太多團隊合作無法成功的原因，都是各有各強烈的理念，卻無法順利統合，爭到後來一方強勢，其他人配合卻無心了。

我不擅長音樂，台語程度也沒有那麼好，一開始發現其他組員都沒什麼想法，便鎖定在場看起來擅長鬥旋律的組員，朝他們最能同理的主題發想。雖然我是主導討論的人，但我也深知：如果無法使大家都同理，那創作就沒有熱情，對於創作題材我彈性很大，所以配合別人並不困難。

在大家討論中，慢慢聚集題材焦點，就開始試寫了。每個人都想到一兩句，我寫得最快，一下就寫了押韻的一段主歌來，其中詞彙不足之處當然也隨時請教現役台語老師的組員，有活字典傍身實在安心，什麼情境都能立刻生出幾個同義用詞，不用我苦思亂查關鍵字。

寫完這段我就交給擅長樂器的夥伴們，看看有沒有感覺，他們相當捧場，一下就能哼起來，老師們也覺得這樣的句子頗順。

於是我繼續寫下去，十來分鐘後主歌第二段也差不多了，到此時另一位組員創作出他覺得很適合放在歌曲最前面的段落，哼出來大家都覺得超棒，只是差最後一句重點，不知道要填什麼。

我立刻開始思考如何把這段與副歌的創作連結，因爲歌曲需要故事，而我們故事的重點在哪？主歌鋪陳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副歌該怎麼讓人驚艷又欲罷不能呢？

大家一起討論，歸納出這首歌的主題除了我寫出的某句話，還可以有另一個發想，便大筆一揮把開頭這段完成，故事完整定案。

從我寫的頭一句出發，鬥旋律的組員們隨意哼一句編一句，擅長語詞的組員們邊修正符合聲韻的同義詞，如此大家一起完成活潑又好玩的副歌。

副歌修訂完成，我便回頭修改主歌細節，劇情相互呼應。完成後大家一起哼哼唸唸，斟酌修改，在此台語的專業就凸顯出重要性，沒有人能比老師用詞更精準、更生動。

以上都在第一天討論就差不多定型了，第二天創作音樂的生力軍加一，詞曲相鬥更加順利。

因為是大家合作傾力完成的作品，每個人都熱情滿滿，擅長樂器的夥伴們開始創作編曲，練習彈奏，主唱也興致高昂，唱得一次比一次有感情，我非常享受這段時光，看大家都展現長才，也樂在其中，沒有誰置身度外。

第二天晚上先生們來幫我們正音、聽曲，給的回饋都十分正面，鼓舞了我們全組士氣。

第三天跑到公園練習，每次都有人駐足聆聽，還有小孩開心幫我們擊物伴奏，這時我就覺得下午的比評沒那麼重要了，畢竟小女子是俗人，比起專業的肯定，我更愛聽眾的掌聲。

在練習的時候，我不是很注意別組的進度和表演內容，相信夥伴們也是，所以我們著重歌曲的詮釋外，幾乎沒有任何準備。

歌詞的呈現、肢體語言、表演效果，甚至在組員搭配上，都是自然而自發。

所以在其他組呈現多元的表現方式時，我才突然發現：喔！原來發表還可以這樣啊。

某一組的歌曲我也很喜歡，曲調悠揚、歌詞淺顯且意境美，如講評所說可以進KTV，我會想點來唱。

周老師那組的唸歌也是音樂的一種表現，不過我更喜歡結合旋律的唸歌，這組也看得出較多的團隊合作。

透過各組發表，我發現在這種創作團隊，樂器擔當很容易成為主導，不只在發表上，甚至曲詞題材都儼然同一人的影子。如果同一組樂器沒有兩人以上，就很容易有這樣的現象，這樣非常可惜。

今日我很幸運，但如果被分到只有一把樂器甚至0樂器，會怎麼做呢？

發表比評

如我上述，每一組都有出彩之處，看得十分過癮。

先生們的講評都很用心，既有指出我們的短處，也有欣賞我們用心的所在，每一點指教我都記錄下來，希望下次自己能真正吸收改進，歌詞不夠精緻，也表示我台語程度還不到以景敘此情，只能持續鑽研、精進。

我對得獎組別並不意外，畢竟現在這個世道就是「概念深者」得獎，最好要抽象，最好範圍要深遠，感情不要太直白簡單。

雖然我更喜歡某組的詞曲意境，還有它好聽又好記的特點，但那大概是我個人的偏好😊

總而言之，這個結果也是金曲獎的縮影。

我是很好奇朱先生的想法，從課程中他很重視聲調，講了一個半小時。但最後和其他老師評選了一組概念好、視覺呈現好，卻最倒音的，我怎麼覺得很怪？

這是用行動結果表示在概念面前，再三強調的倒音根本不是評比要素？

自己這組在發表時並沒有發揮最好的狀況，我覺得滿可惜的，畢竟有人幫忙錄影記錄，我想要收藏最好的版本，然而到最後都沒有時間再來一遍。

台語流行歌之夜

在第一天下課時，我腦中天人交戰到底要去，還是翹掉音樂會先休息。

雖然身為歌迷的小女子百分百想去，但身心疲累到進房間就沉在床上起不來，連晚飯都吃不下。總覺得前兩天行程安排到八九點還是有點太密集，可能是出社會到現在體力下降太多了，營隊前也是密集工作完立刻南下，身心跟不上少年人……

幾番掙扎最後還是去了小水坑WOMB，幸好有去！收集到久仰大名的孩子王＆近來很紅的阿跨面。

小水坑WOMB場地很小，一樓是美美的綠植空間，看到就想黏在地上紮根，只是人太多不好擋在走道，只能買瓶啤酒上樓了。

不得不說啤酒的提神效果還是很強，又振奮又脹氣，身體立刻就膨站起來。

頂樓戶外環境，音場比我想像中好很多，沒什麼破音也表現得很清晰，近距離的視覺饗宴比小巨蛋也不差了。

首先登場的孩子王樂團有三位成員，少了哪位我臉盲記不得了，比起錄音室版本簡單許多，覺得更清爽更順耳，阿達先生的表達一如ＣＤ，有朝氣有想法又帶點純真，很符合「孩子王」給人的印象。

其中我最喜歡〈望你牽成〉這首歌，從詞曲就可聽到那種迫切跟世界產生連結的情緒，不過回來再聽聽ＣＤ版⋯⋯怎麼辦現場編曲還有表現我比較愛，已收藏🤗

不過很明顯應該練一練少傷喉嚨的唱歌方式，不但轉音比較生硬音準有待加強，唱到後面燒聲破音也滿可惜，現代的新興創作者都不喜歡去歌唱班，是覺得退流行或沒必要嗎？

為了唱得長久，還是應該要接受正規的歌唱訓練，生活少菸少酒，保質期限才能像紀露霞老師這麼長。

阿跨面的部分我也是第一次聽，要我為了90%華語以外的10％母語去看節目實在強人所難。

久仰他的盛名，都說他的歌詞出神入化，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聽清楚，不過音樂一下我就愣了，這跟我愛的草屯囝仔風格超像，跟著搖頭晃腦一不小心就過去一首歌了，他具體有什麼亮點我一點都不記得ＸＤ

好吧第二首又想努力一下，但真的又很不小心搖頭晃腦去了⋯⋯我就喜歡這種衝衝又洗腦的感覺，不是純唸歌，RAP也在旋律裡，節奏咬很緊，斷句都有憑有據，彷彿人聲就是音樂的一部份。

歌詞多好有其他人欣賞，讓小女子單純開心跟著搖頭好不好？✨

其他相關影片，詳見小女子的Instagram精選動態。

營隊協助與福利

舉辦單位GHYZ非常用心，場地規劃、動線、時程都詳細清楚，方便理解。說明、對話、幫助都全台語，態度皆十分親切用心。

唯課程休息時間感覺有點短，有時候女廁排尾都會上課遲到，中午休息也感覺只是吃完飯喘息一下又上課，像回到大一時期，需要高度專注且少量歇息，尤其下午很容易晃神。

包吃包住確實吸引人，便當菜肉均衡還附飲料，第一天還有名店丹丹，不過我高估自己的體能，因為沒什麼精神，食量並不大，往往一個飯包都吃不完。

住宿四星旅館本是開心的事，不過我那床整體凹陷，睡覺還貼著突出的彈簧，實在忝為四星。

早餐我可以給4.5星，無論是菜色還是飲料都選擇多，每天都吃熱呼呼飽飽飽。

學習成就

在參加營隊前，我曾擔憂合作創作很困難，不過夥伴們個個是天使，好溝通積極做，各自發揮長才，這問題並不存在。

以前我無法想像自己寫的文字如何轉換可譜曲的歌詞，總覺得自己程度不夠好，寫出來會不會哪邊造成做曲的負擔？

在此卻親耳見證了：只要做曲人夠有才，我寫的文字隨時可以變成動人的歌。

當然，不能光靠音樂人的創意和協調力，我自己也要學會聽曲填詞、斟酌修改，才能成為合格的做詞人。

看到夥伴們開開心心彈唱，我就明白：直白的感情表達也是一種風格，也許無法得獎，但很多人就需要歌曲直白地唱出他們的喜怒哀樂，我可以去揣摩如何直白且精準地寫人們的心聲。

這次是很好的嘗試，我們創造出一個鮮明的畫面，也給自己洗腦的詞曲，現在我每天都有機會哼唱副歌第一句。

我的台語程度或許還是不夠好，但我有用簡單詞彙創造畫面的方法。自當不滿足於此，嘗試各種虛實寫法，持續進化。

這個營隊給我們很棒的舞台，讓我們體驗一首歌產生的所有過程，即使只具備產出歌曲一部份的能力，還是能集思廣益，產出屬於自己的作品。 

對我來說，我定調了大方向題材，描繪出基本畫面。

對音樂夥伴來說，這是他們的音樂、他們的獨特表達。

對主唱來說，寫他的心情、他的故事，唱得痛快淋漓。

對校正歌詞的夥伴來說，他們樂助一首符合台文精神、有台語氣、聲調正且好聽的歌產出。

開開心心做一首讓自己時時唱的歌，不會因為營隊結束而消失不見，小女子感到非常滿足，參加這個營隊，真是太值得了😌